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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豐吉國中時開始販毒,退伍後又開地下錢莊,每月經手2千多萬元,酒色財氣樣樣來,但氣燄囂張,終究惹禍上身。2000年,他因擄人勒贖案被判刑15年入獄,獨子才滿1歲。
2009年,懷著對獨子的虧欠,他假釋出獄後拜師學煮麵,開設主打平價麵食的八八麵館。期間,他雖曾熬不住辛苦再度走歪,妻子氣得離婚,但經過最苦的階段,至今成了10家連鎖麵店的老闆。歹子回頭,一碗平凡的陽春麵,煮的是人生的百種滋味。
初夏的屏東,上午9點不到,已悶熱地透不出一點風。我們站在門口等孔豐吉,只見他匆忙地從車上搬下一箱青菜連忙道歉:「不好意思,今天禮拜五,是要送菜的日子,有點遲到了。」
「我都自己跑菜市場,我喜歡那個環境。」孔豐吉的個頭不高,一身肌肉壯碩結實,逢人就開玩笑,笑起來眼睛幾乎瞇成一條線,邊備料邊招呼我們。中午時分,客人陸續上門,他捲起袖子站在兩口大鍋子前,熟練地煮麵、下水餃,熱氣翻湧間,隱約露出臂膀上斑斕的刺青。
國中賣毒 當是做生意
2000年,孔豐吉因犯下擄人勒贖被判刑15年,服刑9年後獲得假釋出獄,經人介紹拜師學煮麵,以一碗30元的平價陽春麵,創立八八麵館。目前八八麵館在高雄、屏東已經開出10家分店,但這卻是他成年後,從事的少數正當工作。
孔豐吉今年44歲,父親在屏東水門村開照相館,母親擺攤賣小吃,家境小康。他是家中么子,從小念的是升學班,「其實我從來沒有跟過哪一個老大,會走偏是國一被霸凌。」
孔豐吉回憶,那時幾個學長看他好欺負,常押著他要錢,一次他被逼急了,逃出校外打電話向四叔求救,「阮四叔係走江湖的,馬上幫我叫了3台車的人來,一次就鎮壓全校。」
有四叔撐腰,孔豐吉成了校園新一代老大。「不是說我有多大尾,認真要說我比較橫(台語,霸道),又重視朋友,人家一句話我就去。我有玉石俱焚的性格,遇到事情不會放軟,一定要拚一個輸贏,我不要讓人家壓過去。」
會為了追女生打架鬧事嗎?孔豐吉搖搖頭,「很多人聽到會覺得不可思議,但國中時我看同學在吸毒,煙燻得到處都是,我好奇那是什麼東西,後來朋友介紹,我就開始賣安非他命,自己去台中拿貨回來分裝賣。」
記不得販毒到底賺了多少錢,但孔豐吉說:「我一個國中生,每天下課去抓龍(台語,按摩)、去KTV唱歌、走酒店、叫女人,都還不缺錢,你就知道那收入不錯。」「我純粹覺得賣毒能賺錢,我都定義自己是在做生意,從來不覺得我在做壞事。父母看我每天下課回家很晚,但是都不知道我在幹嘛。」他以個體戶方式躲避警察查緝,販毒生意從國中一路做到服兵役。
入行錢莊 屏東最重利
退伍之後,他接觸到在放二胎高利貸的代書事務所,發覺有利可圖,便用販毒得來的資金開地下錢莊。「你跟我借10萬元,10天要還我2萬元的利息,一個月就6萬元;慢一天二分,違約金一天就多2000元。後來我才知道,我應該是屏東最高利息的榜首。」
高利息賺快錢,21歲的孔豐吉最高一個月手上流通的現金超過2000萬元,底下養了十幾個小弟。家人完全不知情?孔豐吉苦笑說:「我爸媽是到我被關才知道我在做什麼,但我二哥知情,他曾跟我講,如果我跟朋友在一起時遇到他,不要說他是我哥哥。」
孔豐吉年輕氣盛,出入都開名車,為了討債,他曾拿油壓剪剪開債務人的公寓大門闖入,也曾為了追帳單槍匹馬殺到澎湖去。「把門剪開,有人抓人,沒人就搬東西。我要讓你知道,我的錢不能讓你們倒,那是態度問題。(我)以前的蠻橫無理,是可以到達那種程度。」但氣燄囂張,終究惹禍上身。
擄人被關 為獨子頓悟
孔豐吉退伍不到一年,就和經營美髮店的初戀情人結婚生子。「之前我就聽她抱怨鄰居常找麻煩,那天我剛好在店裡,又聽到那個鄰居因為一個垃圾桶在那邊碎碎念,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我要把他抓出來教訓。」
「人家說會叫的狗不會咬人,我以前不太講話,很安靜、也不會笑,我就是那條會咬人的狗。」為了替妻子出頭,孔豐吉派小弟跟蹤鄰居抓人,「我沒有跟對方要錢,但是我拿他的電話,打電話給他的家人說我抓了他,就符合法律上擄人勒贖的程序。」
起初,孔豐吉因擄人勒贖遭求處無期徒刑,「抓人加上放高利貸,我還記得法官在庭上罵我可惡至極。但我想,那些人來借錢也是他自己願意我才借的,為什麼這樣講我?我會怨啊。我有抓人沒錯,但我以為是判妨礙自由,頂多關一年多。」
判刑定讞15年,母親黃秀麗聽判時當場昏了過去,「後來我跟受害者下跪,請他拜託法官不要判我們那麼重,法官說:『你起來,不要這樣。』」
「他是讓我操煩最多、眼淚掉最多的一個小孩。」一點小事都能在村裡快速傳播,更遑論上了電視的擄人勒贖案,在村裡擺攤賣鹹酥雞的黃秀麗自此足不出戶。「那時我都不敢出去見人,休息超過一個月,怕人家看到會講。」
孔豐吉原關押在屏東監獄,後來移往高雄大寮監獄,妻子偶而帶獨子去見他,最常和他會面的是母親。「我每個禮拜從屏東騎車去看他二次,一次騎超過一小時,整整騎了5年。我想到就目屎流(台語,流眼淚),我疼孩子啊!再爛也是自己的孩子。」
入獄前,孔豐吉的兒子剛滿一歲,他在獄中認識了幾位氣味相投的老大,久而久之他吃飯、洗衣服都有小弟服務。「我關了4年快5年的時候,有一天晚上我去上廁所,要回到床鋪時,忽然一個念頭跑出來:不對欸,我是一個當爸爸的人了,還要這樣嗎?」
孔豐吉形容自己那晚是突然頓悟,「我做的事情是我自己選擇的,唯一錯的就是生兒子後又做這些事,害他沒老爸,這是他(孩子)沒辦法選擇的。」
悔過賣麵 走偏被離婚
決心改變,孔豐吉不再和團體廝混,「我跟帶頭的說,我要出來自己一個人,自己吃飯、洗衣服。我以前連內褲都沒洗過,我也開始看書,什麼歷史、地理、佛經都看。我記得書上寫,你要做你有興趣的事,我想糟糕,我最擅長的就是放款跟收款。」話才說完,他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後來懲治盜匪條例廢除,15年刑期減為12年。服刑9年後孔豐吉假釋出獄,他用先前賺的錢加盟薑母鴨店和大腸包小腸攤,還一度跑去當園藝工人,後來朋友介紹他到屏東長治的天下麵食館拜師,「我清晨6點就去龍哥那邊幫忙直到收攤,他們原本不教人,知道我的情況後全部教給我。」
龍哥接受電話採訪時說:「我從來沒收過學生,唯一就只收他一個。他來學的時候很努力,只要是年輕人想從良,我都很願意鼓勵他。」
2009年,孔豐吉在屏東市創立八八麵館,「這整條中正路上在地的,沒有一個人不知道我的事。」他不避諱提起過去,但出獄開店的消息傳開,道上兄弟跟著上門,「他們來找我很多次,說要請我喝酒有的沒的,但都約不動,久了也就不會再約了。」
他壓低利潤,靠著比其他店家便宜5到10元的麵食闖出知名度,但創業2年後,他的心又開始浮動。「我那時心裡撐不下去,覺得可以一次幾十萬、幾百萬的賺,為什麼要賺這五元、十元?每天都愁眉苦臉、唉聲嘆氣。」
他生意頭腦動得快,找上各縣市的雞頭談合作,做起網路call客。「我沒小姐、沒馬伕,我在網路上call客,譬如你報價小姐一次1600元,我就報給嫖客2600元,多的1000元就是我的利潤。」
「我沒做過這一行,但我算是很敢做的人。」彼時,孔豐吉的麵店仍照樣營業,但應召行業讓他月入二十多萬元,他又開始上酒店、晚歸,妻子察覺異狀,直接攤牌要離婚。「有一晚我回家,協議書都放在桌上準備好了,她說她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種生活狀態,我們乾脆離一離。」
離婚半年後,孔豐吉對應召生意也失了興趣,把生意盤給一位跟班,又回去煮麵。
發展加盟 兒子也欽佩
因麵館生意不錯,陸續有人上門問他能否加盟,一心想做大的孔豐吉,2011年乾脆開始發展加盟事業。「我不收加盟金,只收50萬元包括招牌、桌椅的整店費用,你不會煮麵就來我店裡學。」
起初加盟店少,孔豐吉仍自己煮肉燥、包水餃和餛飩,每天做到凌晨3點多,早上5點又起床準備材料。怕味道走鐘,他煮肉燥、熬牛肉湯都寫筆記數字化管理,後來加盟生意越做越大,現在有部分材料都交給獲ISO認證的工廠生產。
孔豐吉的兒子孔文賓今年上大二,二人的互動不像父子,更像兄弟。採訪這天,來店裡幫忙的孔文賓說:「小時候大家都不跟我講爸爸去哪了,只跟我說他去大陸發展。我是到了國中,才知道他被關過。從進去、出來,一開始有資源,到出來完全沒有資源,再到現在,我真的覺得他蠻厲害的。」
出獄多年,曾撕裂家人的傷口雖早已結痂,卻仍有後遺症,至今黃秀麗見到警車仍會下意識地害怕,採訪團隊剛走進店內時,她也不敢承認自己是孔豐吉的家人,就怕我們是來路不明的討債分子。
「人家都說迌人(台語,道上兄弟)蓋有情有義,這句話是騙人的,其實混兄弟的很自私,如果有情有義,做什麼事前就會想到家人、就會猶豫。」失去了9年自由,孔豐吉卻覺得值得,他笑著說:「現在想想,如果當初判我妨礙自由、只關一年多,現在我可能更糟糕,一定更橫,可能也不在了,還好我關了9年多才會有轉變。」
顧客這麼說
平價好吃 幾乎天天來
屏東市陳小姐我住附近,他們剛開店我就來吃,特別喜歡這裡的湯頭,而且很平價,現在要去哪裡找一碗70元的牛肉麵呢?我先生也很喜歡,幾乎天天來。
創業資料
時間:2009年8月原料:2萬元設備:40萬元房租:1.5萬人事:6萬元合計:49.5萬元
營收資料
時間:2019年4月原料:6萬元房租:1.55萬元人事:7萬元雜支:7萬元營收:30萬元利潤:8.45萬元註:營收及利潤為記者估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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報導來源:鏡週刊Mirror Media【原文網址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