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鴻鴻
四年一屆的「女節」已經邁入第十六年,持續女性創作者的培力。
今年最大的特色是與兩廳院合作,帶觀眾穿過國家戲劇院的後門,運用內部迷宮般的走道,帶觀眾曲曲折折進到這座宏大建築的幽暗角落,從形式上展開解嚴/解殖之旅。
可喜的是,「女節」沒有那種進入國家殿堂,就如同「鍍金」的那種階級流動的改變,卻找到機會竄入父權結構的地基進行爆破。當然兩廳院員工的女性比例之高絕對是名列前茅的,但與中正紀念堂在建築及地理空間的鼎足關係,長年來,的確給表演者和觀眾一種揮之不去的威權感,以及伴隨的尊榮感。
第一檔節目就在會議室進行少女迴轉壽司,並深入地下的服裝工廠操作縫衣機祭典;更誇張的是,將哺乳室當作畫室,發給觀眾每人一張畫板,面對三位裸體魔朵畫足廿分鐘,也聽她們百無禁忌的內心話語。
「環境劇場」的概念在解嚴前即已盛行於台灣,也催動了政治上的空間解嚴。從阿扁開放總統府廣場及市民大道高架橋封街辦活動,到三一八學生攻進立法院,都可說是環境劇場概念的延伸。歷史建物被以文創之名商業化,也可以看做這一概念如何被資本主義挪用。正因如此普及又如此廉價,更需要具有藝術膽識的突圍,提醒我們藝術與政治同樣都不該被貴族化、階級化,同樣都需要繼續解嚴。
來自德國的里米尼紀錄劇團向來以真實劇場為美學,將「環境劇場」又推進一步。如果說一般的劇場是劇情片,他們的劇場就像紀錄片。台北藝術節委製的《遙感城市》(Remote Taipei)讓觀眾化身旅行團員,戴上導航耳機探索台北。但這絕非走走玩玩聽故事的輕鬆旅程,而是在類似小路捷徑的穿梭當中,組合了政治、教育、醫療、商業等狹仄或開闊的不同空間,不斷使用音樂、音效、旁白,挑動觀眾對所見景物產生全新想法。
一方面觀眾開始把真實世界當作舞台、把路人甲乙當作演員,另一方面接受指令的觀眾也成為演員,可能會集體做出匪夷所思的行徑,令人側目。觀眾還必須接受拷問,本能反應自己對於自由或正義的看法,來決定行進的路線。
這樣的設計煽起了觀眾的主動,卻也提醒了生存的被動。耳機中形影不離的發號施令者,其實是一名人工智慧,不時以機械化的聲音指出現實的缺失、嘲諷歷史的荒謬,並聲稱將以個資蒐集研判幫我們規劃更美好的未來。身為觀眾不得不被操控,卻又被看似謙卑實則傲慢的人工智慧刺激,不得不面對生活始終被社會制度操控的事實。這趟旅程就這麼成了一趟《黑鏡》之旅。
《遙感城市》示範了真實如何成為劇場的極大可能,以及空間的解放不是為了在裡面跳舞,而是可以暴露出背後的結構。結構雖怵目驚心,但暴露過程的詩意與美感,卻足以帶來改變的勇氣。(詩人/劇場導演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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鴻鴻。(鴻鴻提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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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4年一辦的「女節」活動,「育之章」演出將哺乳室轉為畫室,觀眾在「畫室」拾畫筆畫下3位裸體模特兒的身影。 (國家兩廳院提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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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遙感城市》讓觀眾成為旅行團員,將現實世界轉化為戲劇舞台。(鴻鴻提供)
報導來源:自由時報【原文網址】